第103章 改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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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改名
一場鬧劇鬧到了下午才散場, 讓人一肚子火氣無?處發洩，莫說綠豆湯能?解暑下火了，此刻就算是喝下一缸都無?濟於事?。
還把用午飯的時間給耽誤了, 大人好歹扛餓，孩子哪裏經?受得住。這個時間點不上不下，葉瀾將早上沒賣完的餅子熱了給大家分吃墊墊肚子, 一會兒幹脆提早把晚飯吃了。
月姐兒吃得狼吞虎咽，葉瀾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，在心裏將葉劉氏罵了個狗血噴頭。小丫頭見她?不吃, 貼心將盤子往她?面前推了推，“嫂嫂吃。”
氣都氣飽了，哪還吃得下？葉瀾平覆自己的心情, 帶笑捏了捏月姐兒的臉蛋，“你自己把肚子填飽，不用管我們大人。”
月姐兒這個小人精, 哪能?沒看出來嫂嫂現在心情不好, 於是由衷誇讚她?方才厲害至極。葉瀾被她?誇張的動作逗笑出聲, 還是難捱地?嘆了口氣。
葉盼娣暫且無?處可去, 她?還是將人留在家中暫住了。但畢竟自己這裏不是收容所，葉盼娣在秦家多待一天，葉劉氏就多一天來家門口潑黑血的風險。
放狗咬人是下下策, 當務之急是讓葉盼娣能?找到一個容身之所，解決自己的溫飽才是, “到鎮上找落腳的地?方也來不及，你今日就在我家住一晚, 明日再去鎮上找活計。”
葉盼娣心中的憂慮不比葉瀾少，一來她?也怕自己和葉劉氏給葉瀾添更多的麻煩, 二來她?大字不識一個，身上又沒有什麽本事?，同外人說起話來都磕巴緊張，萬一找不到活計，豈不是辜負了葉瀾救她?的一番工夫。因此取回自己的衣裳之後就處處束手束腳，吃飯時更是連筷子都不敢伸。
又不是什麽大魚大肉，地?裏用糞水灌出來的土菜罷了，葉瀾見不得她?這幅窩囊的樣子，於是夾了一大筷子菜到她?碗裏，“快吃吧，吃完我帶你去鋪床。”
月姐兒有樣學樣，撐起半個身子幫忙夾菜，“姨母吃，嫂嫂炒菜可香啦。”
葉盼娣看向葉瀾的眼?睛淚光閃閃，眼?眶兜不住淚花，她?便垂頭，淚水混著米飯一同咽進肚子裏。
葉瀾權當沒看見，像是招待一個尋常的客人，吃完飯沐浴完後就帶她?進了屋裏，幫忙收拾床上的東西，扯平被褥上的褶皺，“這些都是洗過的，你大可以放心睡。至於做活，我這個小攤帶不了你賺錢……”
“你能?留我借住已經?幫了我很多，”葉盼娣趕忙出聲打斷她?的話，粗糙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，“你不用再為我操心這些，接下來的事?我會自己想辦法。”
“你自己想辦法？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有什麽辦法。”葉瀾停下手中的動作，直起腰來直勾勾的看著她?，唇角揚起的弧度有種?好笑的意?味，卻不含一絲輕視。見葉盼娣說不出來一句話，窘迫到整張臉都通紅，她?這才繼續開解道?，“醜話說在前頭，我的能?力也就到這兒了，你想到更遠的地?方去我也沒轍，現在你要擔心的事?就是自保，其他人你就算是想考慮都沒條件。你也不用擔心給我添亂，我既然選擇出手幫你，那必然是想好了會有什麽樣的麻煩。我這裏倒是賣你一個人情多幫你一把，但是能?不能?爭取到還得看你自己。”
現在準備也來不及，全靠她?平時練出來的功夫，葉瀾不再多言，安撫性地?展出一抹笑來，只叫她?今晚好好休息，“別?想這麽多了，我們的交情不在這一時，以後還長著呢。今夜好好睡一覺，明日不要頂著一雙核桃眼?去見人才是你該擔心的事?。”
葉瀾將人虛虛攬進懷裏，第一感覺便是這一身骨頭實在硌人，她?輕拍對方的肩，緩緩道?，“既然已經?和那家再無?幹系，幹脆把名字給改了罷，從今往後你再也不盼什麽，只盼著你自己。”
此話一出，葉盼娣潸然淚下。
緊繃的情緒在這一刻得到釋放，這麽多年來，自己所盼望期翼卻又從未獲得到的情感在此刻落到了實處。她?緊緊抱住葉瀾，忍不住放聲大哭。
帶著溫度的淚水打濕葉瀾的肩膀，惹得她?都有些鼻酸。這一世的自己有父親疼愛，可上一世的自己未嘗不是爹娘不管不顧。
待葉盼娣情緒稍稍穩定，葉瀾這才退出房間，轉而?回了自己那屋。
秦錚摸到她?衣裳上的濕潤，從衣襟綿延到肩膀處一片濕冷。他將外衣拿到外面，打算明日洗了，這才問葉瀾情況如何。
一天下來都是煩心事?，葉瀾閉眼簡單把情況講了一個大致，而?後翻了個身，睜開眼?睛摸著男人的下顎和脖子，“我沒有跟你商量就出手，還掏了銀子出來，你會不會生氣？”
秦錚沒管她?的小動作，只是將人摟的更緊了些。他將下巴擱在她?的腦袋上，說話時葉瀾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在微微震顫。
“你二人有交情，她?又是你堂姐，你幫忙也是情理之中。再說擺攤的銀子都是你賺來的，支配權在你，你心中有把握，因此才會激怒葉劉氏，故意讓她開口要錢不是嗎？”
此話說得正合葉瀾心意?，她?從他的懷中輕松掙脫出來，仰著腦袋看他，眼?裏得意?勁都要溢出來，“你怎麽知道?我是故意?激怒她?的！難不成在我肚子裏種?了蛔蟲？其實我也不是那麽有把握，畢竟手中的銀子也就這麽一點，要是再多一點我都沒轍了，當時心裏慌得很！得虧葉老和我伯父出面，這才讓事?情有了回旋的餘地?。本來可以置之不理的，但葉盼娣抱著我的腿哭成那個樣子，我實在是心太?軟……”
她?越說越起勁，哪裏還有一絲困倦的樣子，整個被窩都被她拱熱了。秦錚身上更是燥熱十?分，於是插空截住她?的話，問道?，“你知道?我如何在你肚子裏下蛔蟲的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葉瀾眨著眼?睛看他，下一秒唇便被淺淺含住。秦錚的技藝是愈發嫻熟，哪裏還有當初被她?撩撥時的青澀，葉瀾招架不住，沈淪時極力抽出一抹清醒的神智，推搡身上覆著的大山，“不行，我明日還有要事?做……不能?耽誤事?。”
“不會耽誤的。”大山上燃起的火燒到了緊貼著的另一座小丘上，勢必要將兩人燎燒徹底。秦錚貼著她?的耳朵低語，聲音像是下了蠱，“信我。”
單這兩個字，葉瀾就被吃抹幹凈了，唯一的耐力都用在不發出聲音上面，最後她?忍無?可忍，紅著一張臉扯他的頭發，“夠了……”
這哪裏夠，但真把她?惹急了，後面一段日子怕是只能?看不能?摸。秦錚還是老老實實收拾滿床狼藉，給她?當抱枕睡。
翌日葉瀾看向他的眼?神難免有些幽怨，秦錚心虛，只能?佯裝沒註意?到她?的眼?神。好在有葉盼娣在，多少分擔走了葉瀾的註意?力。
天色蒙蒙亮，村子還處於沈睡之中，視線中的村子也朦朧一片。隨著車漸行漸遠，天空愈發明亮，眼?裏也再也不見村子。
葉家二人沈默註視著這一幕，葉瀾先扭頭看身側人，“你可想好今後要取什麽名了？”
葉盼娣實誠又窘迫地?搖搖頭，攥著包袱的手緊了緊，“還沒有，我沒有念過書，想著到了鎮子，也許安定下來也能?識得一兩個合適的字。”
這正如葉瀾所想，她?笑著開口道?，“既然是新的起點，就要現在改了才好。我已經?想到了一個好字——‘熹’。”
“熹？”葉盼娣跟著念了一遍。
“是的，熹。”葉瀾牽起葉盼娣的手，在她?掌心寫下這一個字，“往事?暗沈不可追，來日之路光明燦爛。”
看著那副光景時，她?的腦中只剩這麽一句。
葉盼娣的瞳孔微微震顫，一時之間有千言萬語想說，她?不斷摩挲著掌心，似是想要抓住那抹感覺，唇瓣噙動，最終卻只能?反覆道?著一個“好”字，“從今日起我便是葉熹，再不是什麽勞什子葉盼娣。”
“這才起了一個名字而?已，今後的路還長著呢，莫要高興太?早。”
邊上葉老爹道?：“雖然你和你爹娘的關系斷了，但咱們這層關系斷不了，日後我還是你叔叔。”
這是自然，葉盼娣從那個家脫離出來，但不會影響與其他人之間的關系。她?雖改名另叫，但姓氏還保留著原樣，畢竟這葉姓是祖輩流傳下來的。
攤位上的事?交給兩個男人，葉瀾先將月姐兒送到書院去。小丫頭今日難得不想這麽快進學堂，在外邊摟著葉瀾的脖頸不放，“我也想跟著你們去找活幹，我想聽聽嫂嫂怎麽說的嘛。”她?湊到葉瀾耳邊，唯恐接下來的話會被趙子淮聽見，“嫂嫂你的口才比先生好。”
葉瀾樂不可支，捏捏她?的小鼻子拒絕，“不行，我可不吃你這一套，快老老實實進去吧，小哥哥還在等你呢。”
月姐兒癟著嘴邁進門檻，還要扒著門框道?，“姨母加油！”
再沒有旁的事?分心，葉瀾這才將葉熹帶到了繡坊。臨進到裏面去，前者停下腳步，後者緊張得唇色都白了，差點撞到她?身上。
“放寬心一點，你的手藝大家有目共睹，不然也不能?賣出這個價格。你現在只是個靠手藝過日子的人，大家都是靠手藝吃飯，沒有誰比誰尊貴。你越是低聲下氣人家越好拿捏你。”
葉熹重?重?點頭，沈沈呼出兩口氣。
這裏再適合葉熹不過，葉瀾早在之前和大繡娘閑談時就了解了一些消息，只不過那時僅僅只是淺聊，今日得需好好問問才是。
大繡娘迎上前來，視線最先註意?到葉瀾身後的葉熹。除了嘴角一抹極淡的笑，這人並未帶了多餘的情緒。
大繡娘收回視線，滿面笑容同葉瀾搭話，“盼星星盼月亮，終於將葉小娘子給盼來了。”
“大繡娘這顆心可真是巧，”葉瀾應和著，臉上的笑半真半假，她?將身後的葉熹牽到前頭來，“我可將不可多得的巧人兒給你送過來了。”
“實不相瞞，我從前帶來的那些帕子都是她?動的手，從前家中有老母重?病要照顧，掏錢買藥又實在出不了門，正好我要上鎮子做生意?，她?這才將活托給我幫忙。如今老母撒手人寰，我這小姐妹心裏沒了念想，便想著出來換個心情，免得在家睹物思人。她?喜歡繡花喜歡得緊，我一想，巧了嗎這不是，趕在她?出到別?地?前趕緊把人帶到你這裏。”
彎彎繞繞這麽多，無?非是一個目的。正好繡坊缺人，有人來更好，不過她?這兒也不是什麽牛馬神蛇想進就能?進的，大繡娘唇邊的笑收斂幾分，當即讓邊上人取了針線來，讓葉熹當場展示一下手藝。
刺繡對她?來說沒有什麽難處，主要是心神的問題。葉熹同葉瀾對視一眼?，不動聲色地?咽了口唾沫，定下心神後便開始穿針引線。
閃著寒光的銀針不偏不倚立在她?指尖，尖端輕輕刺破碎步一角，又極快展現在眾人視線之中，尾端牽引的線條仿佛有了生命，每一個穿針的動作看起來都平平無?奇，然而?卻能?在布料上展現出活力。
葉熹眼?睛都不眨一下，一瞬不挪盯著那枚小小的銀針，漸入佳境，手上動作也越發快。
大繡娘眼?中的輕視逐漸落了下風，越看越滿意?，直至那匹如泥一般的灰布上冒出一根嫩綠的尖芽，她?更是直接拍板定下，“這人我招了！”
葉瀾眼?中滿是讚許，“我何時誆過大繡娘，我這小姐妹的手藝你可還滿意?？”
“滿意?滿意?。”大繡娘摸著那塊布合不攏嘴，又問，“你打算何時來我這裏？我們一切都好商量。”
“何時來都可以，主要是得了解一下繡坊才行。”
“我們繡坊肯定沒問題，來來來，我帶你去看看。”言罷大繡娘就領著人往裏走，“我們這來去自如，當然，我說的自如不是想走就走。有些家住得近的姑娘，幹完六個時辰之後隨你想回家住還是在繡房住，吃食也是包了的，只不過在繡坊吃住，這個薪水嘛就會低上這麽些。”大繡娘伸出兩根手指，在空中虛比劃了一個長度。
葉瀾挑眉，“‘這麽些’是多些？”
“你若是想吃住呢，就是每月四百文的薪水，若是不在此吃住，那就是每月五百二十?文。”
繡坊的條件還是不差的，好一些的繡品要賣到鎮子外，有時還會有顧客給定花樣，讓繡坊批量繡出來。這些往往是奴仆多的人家所定下，有一定的品味，要保齊質量，因此繡坊到處都是光亮的。
住的地?方則是“宿舍”，六人或四人一間，生活空間肯定是夠了的。
“放心吧，你若是做的久了，銀錢也可以多拿，像我們這有幾個有經?驗的老繡娘，每個月賺的不比做生意?少。”
葉瀾哼哼一笑，又問葉熹的意?見如何。
她?自然是滿意?的，從前在村子裏時便有小姐妹說想到繡坊做活，可惜就是門檻高，既不招人，裏面的人也不拿睜正眼?看人。因此她?當時聽說要來繡坊才會如此緊張。如今轉下來一圈，村中小姐妹所言不假，這裏的條件確實極好。葉熹點點頭，按照葉瀾叮囑的道?，“挺好。”
“既然小娘子覺得好，那我們就先定下？”大繡娘差人拿了合同來，“沒做滿六個月工錢只能?取一半，畢竟我們這邊要繡的可不就是帕子這麽簡單的物什了，相互體?諒一下。你們看看可有問題，若是沒問題我們便簽字畫押。”
葉瀾固然想到了她?們都不識字的這一點，因此送月姐兒去書院之前，她?便先一步到米鋪尋了方敏。
姑娘還沒起身，不過聽見葉瀾有個忙請她?幫，當即就從床上滾了下來，此刻姍姍來遲，但還是沒耽誤時候。就見她?佯裝路過看見葉瀾，而?後便上來寒暄，“不經?意?”看見合同又“不經?意?”念了出來。
沒問題。
葉熹用力摁上面前的紅泥，又將手指覆在紙上。她?用的力氣極大，好似要將這張紙穿透。白紙上她?的指紋鮮艷，柔和的輪廓帶著濕潤的光澤。葉熹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，滿眼?都是藏不住的歡喜。
來日之路光明燦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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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場鬧劇鬧到了下午才散場, 讓人一肚子火氣無?處發洩，莫說綠豆湯能?解暑下火了，此刻就算是喝下一缸都無?濟於事?。
還把用午飯的時間給耽誤了, 大人好歹扛餓，孩子哪裏經?受得住。這個時間點不上不下，葉瀾將早上沒賣完的餅子熱了給大家分吃墊墊肚子, 一會兒幹脆提早把晚飯吃了。
月姐兒吃得狼吞虎咽，葉瀾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，在心裏將葉劉氏罵了個狗血噴頭。小丫頭見她?不吃, 貼心將盤子往她?面前推了推，“嫂嫂吃。”
氣都氣飽了，哪還吃得下？葉瀾平覆自己的心情, 帶笑捏了捏月姐兒的臉蛋，“你自己把肚子填飽，不用管我們大人。”
月姐兒這個小人精, 哪能?沒看出來嫂嫂現在心情不好, 於是由衷誇讚她?方才厲害至極。葉瀾被她?誇張的動作逗笑出聲, 還是難捱地?嘆了口氣。
葉盼娣暫且無?處可去, 她?還是將人留在家中暫住了。但畢竟自己這裏不是收容所，葉盼娣在秦家多待一天，葉劉氏就多一天來家門口潑黑血的風險。
放狗咬人是下下策, 當務之急是讓葉盼娣能?找到一個容身之所，解決自己的溫飽才是, “到鎮上找落腳的地?方也來不及，你今日就在我家住一晚, 明日再去鎮上找活計。”
葉盼娣心中的憂慮不比葉瀾少，一來她?也怕自己和葉劉氏給葉瀾添更多的麻煩, 二來她?大字不識一個，身上又沒有什麽本事?，同外人說起話來都磕巴緊張，萬一找不到活計，豈不是辜負了葉瀾救她?的一番工夫。因此取回自己的衣裳之後就處處束手束腳，吃飯時更是連筷子都不敢伸。
又不是什麽大魚大肉，地?裏用糞水灌出來的土菜罷了，葉瀾見不得她?這幅窩囊的樣子，於是夾了一大筷子菜到她?碗裏，“快吃吧，吃完我帶你去鋪床。”
月姐兒有樣學樣，撐起半個身子幫忙夾菜，“姨母吃，嫂嫂炒菜可香啦。”
葉盼娣看向葉瀾的眼?睛淚光閃閃，眼?眶兜不住淚花，她?便垂頭，淚水混著米飯一同咽進肚子裏。
葉瀾權當沒看見，像是招待一個尋常的客人，吃完飯沐浴完後就帶她?進了屋裏，幫忙收拾床上的東西，扯平被褥上的褶皺，“這些都是洗過的，你大可以放心睡。至於做活，我這個小攤帶不了你賺錢……”
“你能?留我借住已經?幫了我很多，”葉盼娣趕忙出聲打斷她?的話，粗糙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，“你不用再為我操心這些，接下來的事?我會自己想辦法。”
“你自己想辦法？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有什麽辦法。”葉瀾停下手中的動作，直起腰來直勾勾的看著她?，唇角揚起的弧度有種?好笑的意?味，卻不含一絲輕視。見葉盼娣說不出來一句話，窘迫到整張臉都通紅，她?這才繼續開解道?，“醜話說在前頭，我的能?力也就到這兒了，你想到更遠的地?方去我也沒轍，現在你要擔心的事?就是自保，其他人你就算是想考慮都沒條件。你也不用擔心給我添亂，我既然選擇出手幫你，那必然是想好了會有什麽樣的麻煩。我這裏倒是賣你一個人情多幫你一把，但是能?不能?爭取到還得看你自己。”
現在準備也來不及，全靠她?平時練出來的功夫，葉瀾不再多言，安撫性地?展出一抹笑來，只叫她?今晚好好休息，“別?想這麽多了，我們的交情不在這一時，以後還長著呢。今夜好好睡一覺，明日不要頂著一雙核桃眼?去見人才是你該擔心的事?。”
葉瀾將人虛虛攬進懷裏，第一感覺便是這一身骨頭實在硌人，她?輕拍對方的肩，緩緩道?，“既然已經?和那家再無?幹系，幹脆把名字給改了罷，從今往後你再也不盼什麽，只盼著你自己。”
此話一出，葉盼娣潸然淚下。
緊繃的情緒在這一刻得到釋放，這麽多年來，自己所盼望期翼卻又從未獲得到的情感在此刻落到了實處。她?緊緊抱住葉瀾，忍不住放聲大哭。
帶著溫度的淚水打濕葉瀾的肩膀，惹得她?都有些鼻酸。這一世的自己有父親疼愛，可上一世的自己未嘗不是爹娘不管不顧。
待葉盼娣情緒稍稍穩定，葉瀾這才退出房間，轉而?回了自己那屋。
秦錚摸到她?衣裳上的濕潤，從衣襟綿延到肩膀處一片濕冷。他將外衣拿到外面，打算明日洗了，這才問葉瀾情況如何。
一天下來都是煩心事?，葉瀾閉眼簡單把情況講了一個大致，而?後翻了個身，睜開眼?睛摸著男人的下顎和脖子，“我沒有跟你商量就出手，還掏了銀子出來，你會不會生氣？”
秦錚沒管她?的小動作，只是將人摟的更緊了些。他將下巴擱在她?的腦袋上，說話時葉瀾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在微微震顫。
“你二人有交情，她?又是你堂姐，你幫忙也是情理之中。再說擺攤的銀子都是你賺來的，支配權在你，你心中有把握，因此才會激怒葉劉氏，故意讓她開口要錢不是嗎？”
此話說得正合葉瀾心意?，她?從他的懷中輕松掙脫出來，仰著腦袋看他，眼?裏得意?勁都要溢出來，“你怎麽知道?我是故意?激怒她?的！難不成在我肚子裏種?了蛔蟲？其實我也不是那麽有把握，畢竟手中的銀子也就這麽一點，要是再多一點我都沒轍了，當時心裏慌得很！得虧葉老和我伯父出面，這才讓事?情有了回旋的餘地?。本來可以置之不理的，但葉盼娣抱著我的腿哭成那個樣子，我實在是心太?軟……”
她?越說越起勁，哪裏還有一絲困倦的樣子，整個被窩都被她拱熱了。秦錚身上更是燥熱十?分，於是插空截住她?的話，問道?，“你知道?我如何在你肚子裏下蛔蟲的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葉瀾眨著眼?睛看他，下一秒唇便被淺淺含住。秦錚的技藝是愈發嫻熟，哪裏還有當初被她?撩撥時的青澀，葉瀾招架不住，沈淪時極力抽出一抹清醒的神智，推搡身上覆著的大山，“不行，我明日還有要事?做……不能?耽誤事?。”
“不會耽誤的。”大山上燃起的火燒到了緊貼著的另一座小丘上，勢必要將兩人燎燒徹底。秦錚貼著她?的耳朵低語，聲音像是下了蠱，“信我。”
單這兩個字，葉瀾就被吃抹幹凈了，唯一的耐力都用在不發出聲音上面，最後她?忍無?可忍，紅著一張臉扯他的頭發，“夠了……”
這哪裏夠，但真把她?惹急了，後面一段日子怕是只能?看不能?摸。秦錚還是老老實實收拾滿床狼藉，給她?當抱枕睡。
翌日葉瀾看向他的眼?神難免有些幽怨，秦錚心虛，只能?佯裝沒註意?到她?的眼?神。好在有葉盼娣在，多少分擔走了葉瀾的註意?力。
天色蒙蒙亮，村子還處於沈睡之中，視線中的村子也朦朧一片。隨著車漸行漸遠，天空愈發明亮，眼?裏也再也不見村子。
葉家二人沈默註視著這一幕，葉瀾先扭頭看身側人，“你可想好今後要取什麽名了？”
葉盼娣實誠又窘迫地?搖搖頭，攥著包袱的手緊了緊，“還沒有，我沒有念過書，想著到了鎮子，也許安定下來也能?識得一兩個合適的字。”
這正如葉瀾所想，她?笑著開口道?，“既然是新的起點，就要現在改了才好。我已經?想到了一個好字——‘熹’。”
“熹？”葉盼娣跟著念了一遍。
“是的，熹。”葉瀾牽起葉盼娣的手，在她?掌心寫下這一個字，“往事?暗沈不可追，來日之路光明燦爛。”
看著那副光景時，她?的腦中只剩這麽一句。
葉盼娣的瞳孔微微震顫，一時之間有千言萬語想說，她?不斷摩挲著掌心，似是想要抓住那抹感覺，唇瓣噙動，最終卻只能?反覆道?著一個“好”字，“從今日起我便是葉熹，再不是什麽勞什子葉盼娣。”
“這才起了一個名字而?已，今後的路還長著呢，莫要高興太?早。”
邊上葉老爹道?：“雖然你和你爹娘的關系斷了，但咱們這層關系斷不了，日後我還是你叔叔。”
這是自然，葉盼娣從那個家脫離出來，但不會影響與其他人之間的關系。她?雖改名另叫，但姓氏還保留著原樣，畢竟這葉姓是祖輩流傳下來的。
攤位上的事?交給兩個男人，葉瀾先將月姐兒送到書院去。小丫頭今日難得不想這麽快進學堂，在外邊摟著葉瀾的脖頸不放，“我也想跟著你們去找活幹，我想聽聽嫂嫂怎麽說的嘛。”她?湊到葉瀾耳邊，唯恐接下來的話會被趙子淮聽見，“嫂嫂你的口才比先生好。”
葉瀾樂不可支，捏捏她?的小鼻子拒絕，“不行，我可不吃你這一套，快老老實實進去吧，小哥哥還在等你呢。”
月姐兒癟著嘴邁進門檻，還要扒著門框道?，“姨母加油！”
再沒有旁的事?分心，葉瀾這才將葉熹帶到了繡坊。臨進到裏面去，前者停下腳步，後者緊張得唇色都白了，差點撞到她?身上。
“放寬心一點，你的手藝大家有目共睹，不然也不能?賣出這個價格。你現在只是個靠手藝過日子的人，大家都是靠手藝吃飯，沒有誰比誰尊貴。你越是低聲下氣人家越好拿捏你。”
葉熹重?重?點頭，沈沈呼出兩口氣。
這裏再適合葉熹不過，葉瀾早在之前和大繡娘閑談時就了解了一些消息，只不過那時僅僅只是淺聊，今日得需好好問問才是。
大繡娘迎上前來，視線最先註意?到葉瀾身後的葉熹。除了嘴角一抹極淡的笑，這人並未帶了多餘的情緒。
大繡娘收回視線，滿面笑容同葉瀾搭話，“盼星星盼月亮，終於將葉小娘子給盼來了。”
“大繡娘這顆心可真是巧，”葉瀾應和著，臉上的笑半真半假，她?將身後的葉熹牽到前頭來，“我可將不可多得的巧人兒給你送過來了。”
“實不相瞞，我從前帶來的那些帕子都是她?動的手，從前家中有老母重?病要照顧，掏錢買藥又實在出不了門，正好我要上鎮子做生意?，她?這才將活托給我幫忙。如今老母撒手人寰，我這小姐妹心裏沒了念想，便想著出來換個心情，免得在家睹物思人。她?喜歡繡花喜歡得緊，我一想，巧了嗎這不是，趕在她?出到別?地?前趕緊把人帶到你這裏。”
彎彎繞繞這麽多，無?非是一個目的。正好繡坊缺人，有人來更好，不過她?這兒也不是什麽牛馬神蛇想進就能?進的，大繡娘唇邊的笑收斂幾分，當即讓邊上人取了針線來，讓葉熹當場展示一下手藝。
刺繡對她?來說沒有什麽難處，主要是心神的問題。葉熹同葉瀾對視一眼?，不動聲色地?咽了口唾沫，定下心神後便開始穿針引線。
閃著寒光的銀針不偏不倚立在她?指尖，尖端輕輕刺破碎步一角，又極快展現在眾人視線之中，尾端牽引的線條仿佛有了生命，每一個穿針的動作看起來都平平無?奇，然而?卻能?在布料上展現出活力。
葉熹眼?睛都不眨一下，一瞬不挪盯著那枚小小的銀針，漸入佳境，手上動作也越發快。
大繡娘眼?中的輕視逐漸落了下風，越看越滿意?，直至那匹如泥一般的灰布上冒出一根嫩綠的尖芽，她?更是直接拍板定下，“這人我招了！”
葉瀾眼?中滿是讚許，“我何時誆過大繡娘，我這小姐妹的手藝你可還滿意?？”
“滿意?滿意?。”大繡娘摸著那塊布合不攏嘴，又問，“你打算何時來我這裏？我們一切都好商量。”
“何時來都可以，主要是得了解一下繡坊才行。”
“我們繡坊肯定沒問題，來來來，我帶你去看看。”言罷大繡娘就領著人往裏走，“我們這來去自如，當然，我說的自如不是想走就走。有些家住得近的姑娘，幹完六個時辰之後隨你想回家住還是在繡房住，吃食也是包了的，只不過在繡坊吃住，這個薪水嘛就會低上這麽些。”大繡娘伸出兩根手指，在空中虛比劃了一個長度。
葉瀾挑眉，“‘這麽些’是多些？”
“你若是想吃住呢，就是每月四百文的薪水，若是不在此吃住，那就是每月五百二十?文。”
繡坊的條件還是不差的，好一些的繡品要賣到鎮子外，有時還會有顧客給定花樣，讓繡坊批量繡出來。這些往往是奴仆多的人家所定下，有一定的品味，要保齊質量，因此繡坊到處都是光亮的。
住的地?方則是“宿舍”，六人或四人一間，生活空間肯定是夠了的。
“放心吧，你若是做的久了，銀錢也可以多拿，像我們這有幾個有經?驗的老繡娘，每個月賺的不比做生意?少。”
葉瀾哼哼一笑，又問葉熹的意?見如何。
她?自然是滿意?的，從前在村子裏時便有小姐妹說想到繡坊做活，可惜就是門檻高，既不招人，裏面的人也不拿睜正眼?看人。因此她?當時聽說要來繡坊才會如此緊張。如今轉下來一圈，村中小姐妹所言不假，這裏的條件確實極好。葉熹點點頭，按照葉瀾叮囑的道?，“挺好。”
“既然小娘子覺得好，那我們就先定下？”大繡娘差人拿了合同來，“沒做滿六個月工錢只能?取一半，畢竟我們這邊要繡的可不就是帕子這麽簡單的物什了，相互體?諒一下。你們看看可有問題，若是沒問題我們便簽字畫押。”
葉瀾固然想到了她?們都不識字的這一點，因此送月姐兒去書院之前，她?便先一步到米鋪尋了方敏。
姑娘還沒起身，不過聽見葉瀾有個忙請她?幫，當即就從床上滾了下來，此刻姍姍來遲，但還是沒耽誤時候。就見她?佯裝路過看見葉瀾，而?後便上來寒暄，“不經?意?”看見合同又“不經?意?”念了出來。
沒問題。
葉熹用力摁上面前的紅泥，又將手指覆在紙上。她?用的力氣極大，好似要將這張紙穿透。白紙上她?的指紋鮮艷，柔和的輪廓帶著濕潤的光澤。葉熹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，滿眼?都是藏不住的歡喜。
來日之路光明燦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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